客观日本

被爱呵护的旅日小提琴演奏家刘薇

2021年07月21日 人在东瀛

东京艺术大学,创立于1887年,是日本艺术类大学的顶级学府,在世界也有一定的知名度。由于这所大学世界级艺术人才辈出,是很多艺术类考生向往的学府,所以,入学考试很严格。一位来自中国大西北城市兰州,名叫刘薇的学生不仅考取了这所日本知名的艺术学府,并获得音乐博士学位,这也是该大学在小提琴演奏领域获得博士学位的首位外籍人士。这其中除了她本人的努力外,与来自家庭及社会的爱是分不开的。

父爱让她走上音乐之路

刘薇的父亲自幼酷爱音乐,理想是成为一个音乐家。刘薇的爷爷反对儿子搞音乐,最后只能忍痛割爱放弃自己的理想,当了一名医生。刘父虽然没能成为专业的音乐家,但业余时间继续拉二胡,拉手风琴。刘薇的诞生无疑让父親看到了希望,他要把自己未能实现的理想让自己的下一代来实现。刘薇5岁时开始学唱歌,7岁时,父亲觉得她有音乐灵感,该掌握一件乐器。刘父决定让刘薇学习西洋乐器小提琴。

当时,正是文革时期。不仅没有乐器,也缺少乐谱,更不敢光明正大地练习西方音乐。刘父记得10多年前的学生时代曾认识一个广东人有一把小提琴。于是,乘火车去找到那个广东人要下了小提琴。那是一把成年人用的小提琴,对于年仅7岁的刘薇来说,太大了。于是,刘父自己动手,硬是把小提琴解体、缩小,改装成适合刘薇使用的小提琴。尽管,这个小提琴经常开胶,发出的声音也不是那么优美。这是刘薇的第一把小提琴,这把凝聚父爱的小提琴,带她进入音乐的殿堂。许多年后,已经成名的刘薇,父亲来日本时曾接受过日本电视台的采访。当被问及当年改造小提琴一事,刘父笑答:全凭年轻,敢动手。

乐器的问题解决了,但是缺少乐谱。于是,刘父到处借乐谱回来用手抄写。有时,还会把一些京剧的乐谱改编成曲子,让刘薇来练习。几年间,刘父手抄的乐谱多达三十多本。那一年,刘薇的父母退休了,两位老人要搬到刘薇母亲的出生地上海安度晚年,刘薇回国帮助父母搬家。当从床底下拖出那三十多本父亲手抄的乐谱时,刘薇潸然泪下。那哪里是什么乐谱,分明是深深的父爱!刘薇在这堆父亲手抄的乐谱前坐了两三个小时:从小练琴的往事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仿佛看到父亲在一个乐符一个乐符地抄乐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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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薇父亲手抄的乐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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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薇小时候与父亲一起练琴

乘车来回6小时每周学艺

7岁开始学习小提琴的刘薇,刚开始是父亲教她。但只过了半年,刘父就觉得教不了女儿了,于是决定给刘薇找一个小提琴老师。老师找到了,住在离刘薇家坐火车单程需要3小时距离的地方。刘父把刘薇带到老师面前,老师让刘薇拉一曲。一曲后,老师欣然同意收下这个徒弟,而且,是义务教刘薇拉小提琴。从此,一周一次,刘父带着刘薇赶火车去老师家学琴。当时去往老师家的火车一天只有两趟,刘薇与父亲必须赶下午的火车回家。到刘薇老师处学琴的不止刘薇一人,老师总是先指导刘薇,以便让父女俩能够赶上回程的火车。

由于刘薇父女每周都出现在火车站,刘薇又背着一个小提琴很显眼,所以,火车站的工作人员都认识这对父女。坐火车的人太多有时甚至挤不上,与火车工作人员认识之后,工作人员直接让刘薇进火车的播音室拉小提琴,通过火车上的广播,小提琴声传遍每节车厢。工作人员还给刘薇一个座位,也不收她的车票钱。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在刘薇父女的共同努力下,恢复高考后,1980年刘薇在众多的考生中脱颖而出,顺利考入西安音乐学院。刘薇报考的小提琴专业当年只招收了包括刘薇在内的两名考生。由于刘薇音乐天赋出色,在进入西安音乐学院不久,就经常被派到北京、上海等地学习,毕业后留校做了小提琴老师。

留学日本获得音乐博士,社会捐款购买演出用小提琴

1986年,为了在小提琴方面有更深造诣,刘薇慕名来到日本。日本在60年代就取得了经济的飞速发展,有了经济做后盾,很多日本家庭把孩子送到西方国家学习音乐。所以,小提琴虽是西洋乐器,八十年代的日本已经有非常出色的,甚至比欧美国家还优秀的西洋乐器演奏家。

刘薇在日本的大学学习时用的是只有两、三万日元的小提琴,她的同班同学都笑她,说这只是个玩具而已。因为刘薇的日本同学用的是上千万日元的小提琴。可是,那些日本同学可曾知道,80年代的中国平均工资只有几十块钱。刘薇来日本时带的两万日元是家中的亲戚东拼西凑的人民币换的。倔强的刘薇没有因为同学的嘲笑而气馁,而是在心中暗下决心,靠着这把“玩具”小提琴不但要完成学业,将来有一天还要站在国际舞台上。

幸亏,刘薇有欣赏她的老师。每次登台演出,是日本老师把琴借给她。2004年,小提琴演奏方面取得一定成绩的刘薇,在美国卡内基音乐厅举办音乐会时,是日本音乐财团把一把价值5亿日元的意大利名琴“瓜内利・徳耳杰师”借给她。能够从日本音乐财团借到琴的条件是取得一定成果的艺术家,并且须有几名知名人士的推荐。还有,幸亏有为留学生发奖学金资助留学生完成学业的企业家、日本财团。刘薇博士课程的研究课题是中国最早的小提琴演奏家之一马思聪的研究。博士课程的7年间,因为很难兼顾演出与搞专业,加上东京艺术大学的博士论文审查需要80多名教授都没有异议才能取得,而小提琴专业又从未有过外籍人士获得博士学位,刘薇曾一度想放弃。但是,最终在周围人的鼓励、帮助、支持与本人的努力下,最终以一篇600多页的题为《关于小提琴家・作曲家马思聪的研究》的博士论文取得东京艺术大学演奏部门的第一位学术博士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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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薇的博士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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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薇演奏马思聪的作品(CD封面)

直到取得博士学位后,刘薇一直还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高品质小提琴,一到登台演出就到处借琴。2006年,刘薇终于遇到一把自己心仪的小提琴,那是一把意大利制造的小提琴,但价格不菲。刘薇的“粉丝团”开始面向社会募捐。从“粉丝团”向社会发出明信片的第二天起,银行指定的账户上就不断有个人或团体打入购琴款。在社会各界人士的帮助下,仅一个半月时间就凑够了购买小提琴的钱。小提琴演奏家刘薇博士终于有了一把属于自己、可以上台演奏用的小提琴。从7岁开始学习小提琴,到成为一位小提琴演奏家,刘薇每走一步,都有来自社会的关爱,刘薇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也最幸运的人。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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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刘薇在日本举行小提琴演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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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刘薇在日本最有声誉的纪尾井音乐厅举行旅日30周年纪念演奏会

丈夫的爱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刘薇30多岁时与第二任丈夫樱井敏范先生相识。这位年长刘薇11岁的日本男子虽是初婚,但刚开始并未获得刘薇的芳心。可是,刘薇与前夫的3岁的女儿,在第二次见到樱井先生时就叫他爸爸。樱井先生诚恳地对刘薇说,我只是想帮你带带孩子,你也好有时间搞你喜欢的音乐。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樱井先生的憨厚、善良打动了刘薇,两人组成了新的家庭。

就在刘薇事业蒸蒸日上,家庭幸福美满的时候,病魔也悄悄地降临到她头上。2003年,身体不舒服的刘薇一开始以为自己得了胆囊炎,去医院一检查,检查结果,宛如晴天霹雳!刘薇得的是肾衰竭,肾脏的功能只有38%左右,已经到了中晚期。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时让刘薇难以接受,在家里躺了20多天。20多天后,刘薇想通了。回想起自己的小提琴人生、留学经历,那么多坎坷都跨过去了,再多一点又算什么呢?这也许是老天爷对我的试炼!

刘薇的主治医生说,现阶段只能通过食物疗法来控制病情。但是,食物疗法也有界限,可能3年后得透析。所谓的食物疗法是指,限制饮食中的蛋白质、脂肪、磷、水钠的摄入。刘薇从此开始了与病魔作斗争的生活——吃有机食品、参加各种与食疗有关的学习班。主治医生说预计3年后透析,我要争取10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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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薇自己考案的食谱

3年过去,刘薇的肾脏功能没有比当初继续衰退,暂时不用透析。直到2009年,主治医生说根据检查结果,你的身体已经到了非透析不可的程度了。小提琴是刘薇的命,她知道,如果开始接受透析,自己的身体因透析产生的一系列反应,可能不得不离开舞台。没有了音乐这个灵魂,我要一具躯壳又有何用!

主治医生反复强调刘薇需要透析,倔强的刘薇坚决不想透析,最后只好换了一家医院。可是,一连换了四家医院,医生们的意见都是相同的。最后一家医院的医生拗不过刘薇,只好说,按照你的想法吧,我们只能守候着你。

被数家医院宣布必须透析的刘薇,继续坚持她的食物疗法,保守治疗。刘薇坚持的食疗法是根据自身的健康状况自己摸索出来的,主要注意两点,第一,吃五谷杂粮;第二,使用无农药、无化学肥料的有机食材。为了让更多的肾病患者减轻痛苦,刘薇先后出版了两本有关食疗的书,分享自己的健康食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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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薇出版了两本食疗的书

2018年末,刘薇还是患上了急性尿毒症不得不透析。此时,距离2009年医生宣布让她透析又过了将近9年。这次的刘薇,自己也感到了身体的极限。从患上肾衰竭,通过食物疗法保守治疗,已经过了将近15年,体内积攒的毒素已经到了界限。兜兜转转,刘薇又回到最开始的那位主治医生那里。主治医生说,这几年,每当我听你的CD时,就在想你现在怎么样了。后来,我在书店看到了你写的有关食疗的书……,刘薇没想到自己这个“逃”离主治医的患者还被医生惦念着,感动的眼泪流了出来。

在2009年医生宣布刘薇需要透析的时候,就告诉刘薇,最好的办法是肾移植。刘薇的父亲、弟弟、女儿都说要给刘薇一颗肾。当时,刘薇的丈夫樱井先生说,有这么多人关心你,你是幸福的。但是,如果需要换肾的话,因为我们在一起,最应该由我来给你提供肾。2018年刘薇入院,肾功能只剩下3%左右的功能,被医生告知,必须马上做透析,然后才能肾移植,樱井先生再次提出捐给刘薇一颗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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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为了做肾移植手术入院的刘薇夫妇

通过各项检查,由于樱井先生有高血压,体重也没有达到提供肾源的标准,医生说他不能捐肾。樱井先生对医生说,如果我的体重减下去的话,能把我的肾给我的妻子吗。医生说,试试吧。在接下的日子里,为了能给刘薇当肾源,樱井先生通过不吃或少吃碳水化合物,每天两万步等方法,仅半年时间,体重就减了九公斤。

2019年7月,在各方的努力下刘薇终于完成了夫妻间的肾脏移植手术,手术大获成功。术后,夫妻二人都恢复得很顺利,现在也都已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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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肾移植手术两个多月后的刘薇夫妇

刘薇回顾自己的斗病历程,觉得自己的人生像被丰富了一下。作为一个艺术家,创作出更好的艺术作品,其实不是靠技术,而是靠艺术家丰富的阅历。刘薇恍然大悟,原来是老天爷让我拉出更好听的曲子,才让我有这不同寻常的经历。

刘薇的丈夫樱井先生,这个出生在日本北陆地区憨厚善良的日本男人说,我之所以把我的肾给我的妻子,不仅因为她是我的妻子,我想挽救一个小提琴家,培养一个小提琴家不容易,让她重返舞台为大家演奏更多的曲子。

刘薇决定把自己这50多年接受的来自家庭与社会以及各方的爱,以音乐的形式还原给社会。疫情期间,她开始在网上举办音乐会或在youtube上发布自己的作品,给疫情期间的人们以鼓励。2021年7月1日在东京,7月11日在大阪,刘薇与加拿大麦吉尔大学音乐系的桥本京子教授(钢琴家)联手举办了两场音乐会。

7月11日,从大阪大学会馆传来阵阵悠扬的小提琴声,那清澈的琴声疗愈着疫情下的人们。音乐会后,大阪大学前校长平野俊夫先生对刘薇说,祝贺你们夫妇的共演取得了圆满成功。是的,刘薇的身体里有她丈夫的肾脏,平野先生的这句“夫妇的共演”是对这对共患难的夫妇的最高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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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日在东京的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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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1日在大阪的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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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日的音乐会海报(左),7月11日的音乐会海报(右)

参考信息
刘薇官网

文:张燕波
照片提供:刘薇
编辑修改:JST客观日本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