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掐住指头算算,都浑然不知回国被隔离的日子已经有六天了。
当人的生活空间与活动空间被压缩在二十几平米之内时,时间似乎也被浓缩成了一张胶片,叠放在了一个暗箱里,每天的日子只是一个变化的数字而已。
隔离期间,如果问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回答或许会让没有体验过的人有些小意外:我最希望的是见到人。不论男女,只要看见一定会倍感亲切。
于是,每天生活的一个小高潮就是一天上下午来定时给我测量体温的“大白” (全副武装的医疗用防护服把全身遮住的人)了。听到敲门声,我都会飞奔过去开门,好像他们是开着一趟末班车来了,迟了一秒就会扔下我发车似的。
刚到的两三天,每次来测体温的大白还会问长问短,有次还帮我打开一个手机上的APP,给我做心理测试。一听内容就知道是在测我有没有患忧郁症。我每次回答都会磕磕巴巴的,让对方顿时警惕起来,临走时嘱咐我,一旦有什么事儿要记得给某个专线电话联系。
其实“大白”们不知道,我只是在心里纠结:怎样回答才能多磨蹭一下,延长点跟她们说话的时间而已。
几天过后,这些测试的大白们看到在房间里圈养的我们一个个圆得跟快要出笼了似的,看不出有丝毫抑郁的迹象,见面也就不再嘘寒问暖了。每次我刚拉开门,连眼睛都没来得及在对方脸上聚焦,便听到“哔”的一声,她手上那只早就对准我额头的体温表,已经发出了检测完毕的响声。于是,大白掉头就走,去敲别家门了。弄得我意犹未尽,只能开始期待下次的敲门声了。
如果问我这六天有没有破禁走出房门的时候,我得承认,还真有一次,是凌晨4点钟。那次出门弄得我被自己吓得魂不附体了。
事情得从头说起。住进来的第三天,晚上起床如厕,忽然记起酒店的规定是早上7点有人来门外收垃圾,于是我取出垃圾开门要扔,却发现自己用的垃圾袋是外卖送餐的白色塑料袋,担心收垃圾的服务员一不小心把它当作送来的早餐了,赶紧走到过道对面,将邻居的黑色垃圾袋拿过来一起堆放,以此来提高一下垃圾辨别率。不料就听到身后“咚”的一声响,回头一看脊背都凉了:我的房门自动锁上了,把半裸的我关在了门外!
这里要说明一下,我是经常去日本各地出差,习惯住酒店的人了,还从未遇到过这种尴尬。因为日本的自动门关闭时有一个悠长缓慢的过程,似乎已经想定主人的失误,给了你一个温柔的纠错时间。可是中国的自动门完全相反,是那种随时提防某个手脚灵敏的强盗趁着主人瞬间疏忽而闪身入室的防盗门。
总之,我真是尴尬死了。心想这下完了,三更半夜地去找服务员,吓到人家的不是我穿的裤衩,而是这带菌的家伙口罩没戴就跑出了笼子呀。
后来,这事只能算虚惊一场。当我义无反顾地想下电梯去求援时,才发现每层楼都设了一台应急电话。打通总台之后,我本以为要被晾在走廊上好一会,因为人家光穿那身大白服就得花多少时间呵。没想到5分钟后就有人来给我开门了,还问我需要其他什么帮助。弄得我好生感动呵,恨不得赤着膀子给对方一个熊抱。
重进房门,我一头钻进被子,心里还有暖暖的感觉。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今天又多赚了一次跟人见面的机会。
尽管见得有些尴尬,可这尴尬不会过夜:对方一身裹得那么严实,是男是女我都没看明白呢。所以,哪怕第二天再打照面,谁都可以装作若无其事。
第二天,跟一位先我回国的朋友微信,谈起自己昨晚的糗事,她说自己也经历了同样的尴尬。
我决定赶紧把这篇文字发出来,祈求不再出现更多的“受害者”。
文/图片: 古沙
编辑修改:JST客观日本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