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和残障人士福利设施发生集体感染
日本新增感染人数出现钝化,但大城市地区还没有脱离紧急状态。各地最为警戒的是集体感染,至今发生集体感染的多为医疗、老年和残障设施,其中最为严重的是千叶县的一个残障人士福利设施,70%的入住者和员工共95人被感染。该设施是当地政府设立、并委托给社会福祉法人运营的残障人士托养机构,入住者年龄为20岁至80岁。据调查,在70名入住者中,每天只对30人进行体温检查。对此,该设施解释说:“仅测量30人就需要一个小时,对于夜班员工来说,很难在清晨为所有人查体温。”
对于集体感染的原因,该设施人员介绍,入住者都是单独房间,早在发现了个别疑似感染的时候,该设施对住房进行了调整。但是由于残障人士的特性,被调换房间的人习惯性地回到自己原来的房间的行为使得感染迅速扩大……。
这也是很多老年设施集体感染的缩影。
表现优秀的残障人士福祉机构MUSOU
看到这些报道,笔者不禁想起去年采访过的一个福利机构——社会福祉法人MUSOU,该机构分别在东京、爱知、宫城开设了多个为重度残障者提供服务的福祉设施。MUSOU的服务对象既有需要接受医疗护理的残障幼儿,也有因家庭无力照顾而长期托养的身残或智残青少年,MUSOU还作为社会监护人养护着无依无靠的成年残障者,让他们与健全者享有同等的生活权力安心度过一生。那些需要他人帮助才能生存的残障者在MUSOU的各种设施里生活、工作、参与社会,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有尊严地活着。
重度障碍的儿童日托
在养鸡场工作
在咖啡店制作点心
从简单的事情开始
残障人员运营的杂货店
自从日本出现新冠疫情后,所有媒体几乎都在报道因为社会环境的变化而导致人们面临的种种困境和产生的担忧。健康者尚且如此,那些有着各种残障人士的地方会是什么样的状态?MUSOU的工作人员是否会疲惫不堪?我联系到MUSOU的一位现场工作的干部,被告知该机构的全国31个设施、数百名人设施利用者和工作人员至今无一感染,而且他们的工作负担与疫情发生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渗透在社区的小规模福祉支援模式
对于我的惊讶,MUSOU工作人员做了下面的说明。
MUSOU的服务对象主要是重度残障者,他们的免疫能力低于普通人,因此MUSOU的工作规程里具有严格的卫生防御和管理要求。疫情发生后,政府和专业人士向公众呼吁的一些防御措施对他们来说是已经贯穿在日常业务的常识,此外,他们还根据疫情的特殊性制定了更为有效的对应措施。
MUSOU的另外一个特点是分布在各个社区的小规模据点模式。对于重度残障者的护理是以固定的团队的形式,由于是面对面的护理和接触,能够及时发现被护理对象的细微变化并加以对应。有必要时,具有一定权限的现场负责人不需要等到上级指示即可迅速做出切实对应;同时又因为接触人员只限于数人范围,这样就限制了传染和影响范围的扩大。
面对疫情的措施
MUSOU的31个设施中有需要医疗护理的儿童日托设施、小学智障儿童放学后的活动场所、成年残障者的工作车间和农场、独立生活的集体宿舍,还有餐馆、咖啡厅、杂货店和移动式拉面店等多种由残障人士运营的设施。疫情发生后,MUSOU总部和下属设施的联系改为线上方式,不同设施之间的人员也停止了线下接触。通过密切的线上联络和信息共享,总部能够及时地根据现场变化对各机构做出有效的部署和指导。
在日托设施,通常,家长每天或是开车或是利用公共交通接送孩子。为了避免家长儿童接触外部环境被感染的风险,MUSOU紧急购入两台汽车用于接送。对于不能来设施的幼儿,相关人员尝试网上疗育,工作人员把玩具教材送到儿童家里,通过网络面对面地进行远程指导和训练,同时也实现对家长的心理支持以及有效指导了与孩子共度时间的方法。
饮食服务设施将店内就餐改为打包服务;工作车间和农业劳动则因为不接触外来者而保持原来的方式。因为精神残障人士的特殊性,他们对变化的适应能力欠缺,突然不能‘上班’或要求他们像健全人那样长时间待在家里都会导致精神不稳定等问题。好在日本的外出限制是宽松式的,短时间在空旷公园的活动让残障者有了发散压力的机会。
相比之下,大型福利设施多半都是一个工作人员负责某一片入住者,他们只能忙碌于日常的工作流程,而没有太多的时间仔细观察和发现入住者的微小异常,所以遇到传染病这样的意外状况,大设施一旦发生感染,就容易迅速扩大。
日本国内很多福利设施机能瘫痪甚至关门停业,而MUSOU管理层和现场人员却能有条不紊地对应疫情造成的瞬息变化。适应了早期的调整后,MUSOU从上至下都胸有成竹地认为疫情对MUSOU运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相反,很多需要24小时护理的重症儿童的家长因为原来所在福利设施的关闭而来求救于MUSOU。所有这一切似乎表明MUSOU的管理对疫情有先见之明,其实这只是偶然的巧合。准确地说,MUSOU的理念和长期追求探索的模式在这次疫情中经受住了检验,其优越性得到了证明。
“正常化(normalization)”理念
MUSOU创建于2003年,创建者戸枝陽基理事长出于对当时日本福利模式的疑问从1999年以爱知县知多半岛为据点开始了变革福利服务的尝试。在去年采访时,戸枝理事长对笔者讲述了创业的经历。首先,他介绍了福利领域的“正常化(normalization)”理念。
1950年代开始,北欧倡导“使残障人士能够尽可能拥有接近主流社会的生活”的‘正常化’理念,即不是把残障人士隔离于社会,而是让他们在带有残障的状态下与无障碍人士平等地生活。
但历史上对残障人士的保护政策往往始于设施的建设,对于残障人士和其他保护对象群体(儿童,老人等)来说,这种保护(残障人员设施,儿童设施等)往往存在着没有满足当事者的要求、没有保证这些人群尊严的情况。日本残障人员设施的建设高峰期是经济高速增长期,在行政措施的主导下,残障人士的福利设施以大规模、统一管理为主流的模式。对于这种很多人聚集在一起的设施,不得不制定一些规定,设施利用者别无选择地要遵守规则;尽管他们被照顾,却不能像普通人那样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不同的生活方式。
创建“残障人士以自己的方式在社区生活的系统”
20多年前,户枝理事长开始了让残障人士生活在社区的福利模式运动。它是以少人数分散于社区,根据个性和需求选择不同服务的系统,其作用是扩大极为缺乏的“社区援助”领域,以此来满足“想继续在这里生活”,“能够继续在这里生活”的残障人士可以方便地组合选用他们需要的服务并在他们选择的社区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残障者运营的餐厅
残障者只要在需要的时间得到他们所需的服务,他们就可以继续在社区生活,而不必进入大型福利机构。MUSOU通过以下三个方面为残障人员开设了可以自由选择和组合的社区支援服务。
1.在社区居住:可以选择独立生活、集体居住、日托医疗护理,居家上门医疗护理;
2.拥有工作岗位并且活得有目的:可以选择定时上班、日托服务,并在工作中需要辅助的环节提供帮助;
3.享受休闲,参与社会:提供个人外出时的陪护或接送服务,提供信息咨询及所需的社会信息。
但是,让残障人员能够在社区正常生活还必须得到社区民众对残障人士的理解和接纳。
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外出远行、外出消费和娱乐
通过经济贡献促进当地社区对残障人士的接纳
MUSOU根据残障人士的特性为他们创造了多种多样的工作岗位,通过把流程和复杂的工作分解成简单的操作,即使重度残障的人员也可以充分利用自己的能力和兴趣来从事他们能做的事情。诸如咖啡店、杂货店、面包店、拉面店和农作业等。他们无需在封闭的环境下接受培训,在每天与当地客人互动的真实场景中,他们就可以渐渐地学会做更多的事情。
担任收银工作
让残障人士生活在普通社区的社会融合方式不仅能帮助他们适应集体生活和社会规则,同时也有益于让普通人很容易地了解并关注残障人士的生活状态;同时也从他们对生活的热情向往和坚强不屈的姿态中获得感动和激励。但是,十多年前的社区对这样的特殊人群并不都是友善和接受的。
为了促进社区接纳残障人员,MUSOU开始了对社区的奉献活动。除了残障人士运营的商店之外,积极参与当地传统活动都是与当地民众接触的重要机会。在社区集会和节日活动中提供有特色的拉面,使得会场客人数量比以前增加了两倍。渐渐地,当地人接纳残障人士作为社区的一员,对于残障人员入住相邻的房子时,不再会发生当地人的投诉或反对运动。
社区旧民居修改的残障人宿设
MUSOU的目标是让残障人士能够在喜欢的地区继续自己的生活方式。即使他们的家人去世,也不必被送往他们所不熟悉不习惯的‘福利院’。 MUSOU的支援方式是以“寄养”、“工作”、“生活”、“社会参与”这四个基本支持为中心,守护少年儿童的成长,让他们从成年到老年的整个人生与在周围的关爱中得到贴近生活的服务和支持。
家长A感言:利用这里的各种服务可以让孩子体验很多即便有家长帮助也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拓宽了孩子的视野,并能感觉到他在自立能力方面一步一步地明显进步。以前,我们作为家长因长久不能松懈而感到身心疲惫,现在我们的生活中有了从容,也能有更多的时间与孩子保持良好的关系。
家长B感言:这里的工作岗位是根据每个人的特点安排的。我儿子愿意做待客服务,在给客人服务中接触很多人,大家都会跟他打招呼,问长问短,因此他开心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虽然忙时还是感到辛苦,但能得到报酬。休息日,还能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可以去购物,到餐馆吃饭,享受他的人生。
MUSOU所倡导的渗透在社区的福祉服务模式经过了20多年的实践发展至今,在经历了被否定和被排斥等困难之后,现在反而被当作日本该领域的先驱者和创新模范而被广泛宣传和学习。十多年前,重度残障人士运营的服务设施被看作不可思议,现在这种模式在日本已经不足为奇了。
残障者运营的咖啡店
‘正常化理念’并不只是残障者和老年人需要,任何一个人都会因为遭遇事故、疾病和老去而遇到不便并成为被帮助对象。如果我们对残障人士的状况视而不见,或者强制性地改变他们的状态,当我们自身陷入同样境况时就会感到生存的艰难和没有尊严。如果每一个人都能换位思考,“建立一个每个人都可以幸福生活的社会”的观点就不只是帮助弱势群体,而是全社会的常态,这就是正常化理念最终要实现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