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日本

在日本过年联想到的

2019年12月27日 衣食住行

2019年已进入尾声。日本自1873年1月1日以来,改用公历。所以,12月是年末,也称作“师走”。一说,这个“师”指的是僧侣师傅,“走”在古汉语里是跑步的意思。古代日本在年末有请僧侣师傅念经唱佛的习俗。所以,一到年末师傅们就忙得东奔西跑。“师走”过后便是“正月”,亦即过年了。而过年则离不开“挨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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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拶”在现代日语里是打招呼、寒暄的意思。但是,“挨拶”这两个汉字却让我有点懵懂。日语吸收了古汉语的很多养分,有些已经在现代汉语里绝迹的汉字用法,却可以在日语里找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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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古汉语里有没有“挨拶”这个词。查字典,这个“拶”是刑具、被逼的意思。不知道日语为什么用这么一个词来表示寒暄语、客套话。是不是隐含着寒暄和客套就如受刑、“挨拶”一样的活受罪吗?当然,这是笔者的臆想。

受儒教文化的浸淫,日本是个很重视礼节的国度,寒暄语客套话很重要,“挨拶”成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要素。以细致著名的东瀛,至今仍然保存着一套完整的、近似繁文缛节的礼仪习俗。

日式礼节中,伴随着程式化的“挨拶”,一个最大的特征就是鞠躬。同事之间的略略点头一样的会意,下属对上司的类似旧式军队里的立正弯腰,店员对顾客的90度大躬,可以说种类繁多不一而足。刚来日本时,笔者对这样的鞠躬很不适应,不免诚惶诚恐。往往是,看人家鞠自己也赶紧鞠。人家是张弛得体,自己则是手足无措。有时看到两拔日本人相遇,彼此一来一往,点头哈腰十数次之多,不禁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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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公司工作以后,接受过有关“挨拶”的训练,渐渐地对鞠躬也就适应了,权当华人相遇抱拳一揖吧。习惯了这种躯体的外形动作后,心理上仍然不时地有一种迷惑。

印象中,鞠躬是对长辈或者对圣灵的一种拜祭,自然心存敬畏。所以,每当平级或者同僚之间的鞠躬变得仅仅略微一哈腰一缩头时,总觉得有些滑稽。而初次见面的人,或者走访客户时的那种鞠躬,拘谨到面无表情,甚至看不到对方的眉眼,就完全是流于形式了。这样的鞠躬,在笔者看来,不仅不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反而增加了一种生分。相比之下,一抱拳,一握手,更能起到交流的作用。有时,看到日本社会的人际关系里刻意维持距离,“挨拶”却是一套又一套。不解何故便武断地将其原因归咎于这种程式化的鞠躬来。

鞠躬的高潮出现在一年一度的新年正月。连休后的第一天上班,弯腰弯得腰疼。普通职员要对科长、部长、统括部长、本部长等等凡是带长字的一一拜见,下级官员要对上级官员拜会。在穿梭“拜年”的人堆里,还得捕捉对方的动静,伺机去适当地“挨拶”,说实在的是一件苦差事。

过年的另一件苦差事就是发贺年卡。贺年卡本来是平时见不到的亲朋好友之间相互问候的工具。但是,有趣的是,日本的公司里居然是发给每天相遇的同一个科室的人。如果你经常调换部门,那么要发的贺年卡就会越来越多。虽然现在每个家庭都备有打印机,但是机械式的工整的印刷体,更多的是例行公事,看起来没有一点亲切感。所以,你要对每一张卡片,根据收件人的情况,手写一些“挨拶”上去,使其看上去更个性化,而不是千篇一律的应酬话。这个工作实在不堪重负。

在日本过年联想到的

有时我想,这种“挨拶”之苦,也许是客居日本的外国人的一种苦恼。所以,以前我曾提前声明自己是外国人,按照我们的习惯,常见的人是不发贺年卡的。于是就免了这种画蛇添足的礼节。但是,如果人家发来了,你就得还回去,礼尚往来。尽管现在进入“数字时代”,但是职场还有发“贺年卡”的习俗。也只能拿入乡随俗来安慰自己。

一位相熟的营业部长发来一个电子邮件,透露了同样的苦衷。他每年要发200-300张贺年卡,对上司是不会也不能省掉的,只有找同僚或下属诉苦。既然大家都为发贺卡而烦恼,那就约好今年不再写了。可见,“挨拶”之苦并非外国人特有的现象。

日本是一个有趣的社会,有时,人人心里都犯嘀咕,打个小九九,却不愿意说出来。

客居者客观也,为了不使“‘客’观日本”失之偏颇,也为了避免自己的臆断,我重新查对了大修馆修订的《中日大辞典》对“挨拶”的解释。原来,“挨拶”为禅家之语。即与门下之僧问答辩论,试其悟道知见之深浅亦。在日语《大辞林》中,也有同样的说法。即“挨”为推,“拶”为迫的意思,本来是在禅房与门下之僧问答,试其悟性之深浅亦。”

在日本过年联想到的

看来,日语的寒暄与问候并非只是轻飘飘的打招呼,而有谨慎试探之意。起码古人的寒暄更有深意。

供稿 戴维
编辑修改 JST客观日本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