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一家日本报纸拜托我写一篇《中国自斟自饮的酒场礼仪文化》的稿件，发表后有一位日本读者投稿表示：“我在中国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自斟自饮是绝对不可以的。我不接受这篇文章的观点。”我想这位读者可能是没有认真去读这篇文章的前后文。中国读者深知在中国自斟自饮的酒文化，可否以在中国酒场上自斟自饮是需要根据当时喝酒的时间地点和场合而定的。
如上段所述，在中国社会“自己人”这样的内部关系最重要，是一种有时需要拼命维护互相帮助的坚固纽带。在过去残酷的中国封建社会，权力者或其他利益集团中互相帮助团结的人际关系是保护自身财产、家人和生命的最重要的保证。直白地说金钱和人际关系高于一切，有一句俗语“名片即是钞票”就是表达这层含义。在中国酒场上和对方干杯时,杯子里酒的多少包含着对对方尊敬度的意义。所以如果对方酒杯里的酒少的话,便会劝酒“什么呀，这么点” （包含着你难道对我这么瞧不起！太不礼貌了的这层含义）顺势往杯里倒更多的酒。
如果不等对方而是自己给自己酒杯倒酒，就是无言地向对方表达“酒杯这点酒不能表达我对你的感情，我必须多喝才能表达出我对你的敬意”，对方会十分开心。如果并不敬酒，而是自己坐在一边自斟自饮，这就是向酒场上其他人传达了“这里的人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值得我敬重的人”的意思。也就是说在无声地貶低所有人，当然会惹人讨厌了。
在日本酒场上又是哪种情形呢？在酒场上自酌自饮是禁忌，但是意思不一样。这样的行为是对接待者不够用心的指责。如果有人自斟自饮，他身边的人一定会说“啊！真抱歉，不留神我竟然让您自己倒酒了”边说边拿下对方的酒瓶给对方倒酒。招待人要经常确认在酒场上的客人酒杯是否有足够的酒，如果发现酒杯未满的情况，立刻就要倒满。在接待酒场上，即使只有一次让客人自己倒酒的情况发生，这位接待人也会失去接待资格了吧。在日本酒场上这个规则十分苛刻，在日本做生意的中国人必须要先了解这点。
中日酒场有这样的差异是因为中日礼仪理念的差异。日本人礼仪理念是“不对对方造成麻烦和心理负担”，中国人礼仪理念是“向对方表达最大的诚意”。所以在中国酒场上敬酒时自己斟酒豪饮是为了表达对对方最大的诚意。而日本人担心给招待人带来“是不是我的招待不周”心理负担而不能自酌自饮。类似这样的差异还有很多。现在的中国在施行习近平国家主席批示的“光盘行动”，然而在中日礼仪文化之间，中国“留点剩饭”和日本“不留剩饭”的理念差异的理由是相同的。在以前的中国经常会用一句“你吃饱了吗”作为打招呼的话，留剩饭正是向对方表达礼貌“谢谢你的款待，我已经吃饱了”。然而在日本这种情况，招待人一定会问客人“不合胃口吗？”，于是客人担心给主人造成不必要困扰，即使饭菜不合口也一定会吃完“太好吃了！我全部吃完了！”让对方放心。如果在中国家庭里做客发生这样的情况，主人一定会想“天哪，竟然不够吃！我该再多做些才是。”
文/三潴正道（丽泽大学客座教授、中日翻译活动推进协会理事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