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忠义为重"的传统文化和赤穗义士

内野秀雄（翻译家）

东京都港区高轮的一个幽静的住宅区里坐落着一座历史悠久的禅宗寺院，名为泉岳寺。泉岳寺始建于1612年，1641年被大火烧失。现在的泉岳寺是德川幕府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在位1623--1651年）命令包括浅野在内的五家诸侯在高轮这个地方重新修建的。第五代将军德川纲吉在位的元禄14年（公历1701年）3月14日发生了有名的赤穗事件。将军命令赤穗藩主·浅野内匠头在江户城将军府接待敕使，吉良上野介担任指导。可是吉良非但没好好地指导，反而故意刁难、羞辱浅野，极大地伤害了浅野作为武士的自尊心。浅野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怒，终于在将军府·松之走廊拔刀砍了吉良。吉良受了重伤，但没有丧命。将军因为浅野触犯了在将军府不许动刀的法度，判处浅野当天就剖腹自杀，并没收其城地，将赤穗藩贬为平民。浅野含恨剖腹自杀后，遗骸被安葬在浅野内匠头的祖父曾经参与过重建的泉岳寺。

禅宗寺院 泉岳寺

科处剖腹自杀是江户时代判处武士以上身份的人的最重的刑罚。通常都会有一个人在旁边帮助剖腹自杀者补刀断头。在中国古代好像没有这种刑罚，也没有这种刑罚的相关文献记载。根据罪的轻重有将俸禄给其子孙的，有不给的，有减少以后给部分的。而浅野被判处的是最最重的当天剖腹自杀，没收其城地，贬诸侯为平民。浅野家有300多名具备武士身分的家臣，他们一下子都变成了失去了主君的流浪的武士。

在日本古代有一个规定是"打架双方都要受处罚，有理的八十，无理的一百"。浅野的家臣们以为主君和对方吉良都会受处罚的，没想到主君单方面当天被命令剖腹自杀，而吉良却没有被问罪。他们中间有的人离乡背井独自谋生去了；有的人主张追随主君剖腹殉死；有的人主张固守城池，抗拒幕府；有的人主张立即袭击吉良为主君报仇。而家臣之长·大石内藏助则建议向幕府提出请求让浅野内匠头的弟弟继承赤穗藩，保留浅野家的诸侯地位。当时赞同大石建议的家臣有130多人，但是当幕府拒绝了浅野家臣的恳求，重建赤穗藩的希望破灭之后，差不多一半以上的家臣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大石。最后跟随大石按血印结盟为主君报仇的家臣共47人。他们中间年纪最大的当时76岁，年纪最小的是刚满15岁的大石的长子。大石父子之外也有父子、兄弟、叔侄一起来参加了结盟的武士。他们决心牺牲个人，抛弃一切为主君报仇，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家臣之长·大石内藏助。

大石内藏助铜像

大石内藏助为了欺骗世人耳目，有一段时期故意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周围的人都以为他没有为主君报仇的打算，甚至连主君的夫人都真以为他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大石教育他刚满15岁的长子当一个出色的武士首先应该掌握的礼法是学会如何剖腹自杀。大石为了摆脱幼小的子女的系累，让夫人带着他们回娘家去生活，从此就再也没同他们见面。跟随大石的其他家臣也同样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让知道自己的行动和计划，表面上过着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暗地里和伙伴们紧密联系，为迎接为主君报仇的一天的到来一步一步地做着准备。

家臣之长·大石内藏助率领的浅野家的47名家臣经过一年多的周密准备，终于迎来了元禄15年（1702年）12月14日这一天。在大雪纷飞的晚上他们整队前往吉良府，于次日凌晨攻进吉良府，成功地取下吉良的首级，成就了为主君报仇的夙愿。47名家臣中的1名在复仇成功之后，立刻前往已故主君的夫人·瑶泉院的住所等处去报告他们袭击吉良成功的消息。剩下的46名武士举着吉良的首级一路来到主君安息的泉岳寺，用井水洗了吉良的首级之后将首级供在主君浅野的墓前向主君作了报告。泉岳寺里至今保存着当年义士们洗过吉良首级的那口井。

他们没有一个人隐藏逃匿，如实地向幕府报告了为主君报仇所采取的行动，表明了对将军的顺从。将军听取了幕府重臣的汇报之后，内心对他们为已故主君报仇雪恨的义举十分赞赏。想请皇族赐予特赦免他们死罪，两次向輪王寺住持僧公办法親王委婉地提起这件事，可是法亲王没有明确地回答。据说法亲王事后就不予特赦的理由作了如下意思的说明："为已故主君效尽忠义的志向是无可伦比的。可是人心朝夕变化，在这帮人漫长的生涯中万一出现了不能保持晚节的人，会使他们忠义变成空虚，名声受到玷辱。如果这次让46个人全体就义的话，他们的名声将越来越高，他们的芳名将流传百世。"于是将军下了让46名义士剖腹自杀的命令。元禄16年（1703年）2月4日，46名武士分别在4名诸侯家剖腹自杀，结束了壮烈的一生。46名武士的遗骸和主君一起被安葬在泉岳寺。

泉岳寺里的赤穗义士墓地

前去瑶泉院等处报捷回来自首之后得到了赦免的1名家臣活到83岁终其天年。其墓碑同其他46名家臣一起被供奉在泉岳寺。另有1名家臣想同47义士一起去为主君报仇的，因受到周围的反对，在47义士前去袭击吉良宅邸之前剖腹自杀，后来也被祭祀在泉岳寺，所以泉岳寺里义士的墓碑总共有48座。

从主君死到47名家臣为主君报仇成功之后剖腹自杀，这一连串的历史事件被称为"元禄赤穗事件"。

1748年初次上演以赤穗47义士为主君报仇为主题的木偶净琉璃戏《假名手本忠臣藏》，受到了民众狂热般的欢迎。之后歌舞伎剧、能乐和狂言也纷纷上演同一题材的历史剧，《忠臣藏》成了以"元禄赤穗事件"为主题的历史剧的通称。

"元禄赤穗事件"发生至今已经300多年了，可是赤穗义士的"忠义"至今受到日本民众的崇敬和爱戴。在每年快到12月14日这一袭击仇敌成功的日子里，总会有很多民众自发地来到安葬着47名义士的泉岳寺来祭祀这些忠臣，也总会有很多以"忠臣藏"为题材的新作品被出版或被搬上银幕或舞台来同观众见面。在日本民众心目中的赤穗义士的人气和名声有增无减。

笔者以为日本人崇敬"忠义"的精神已经成为日本的传统文化，赤穗义士为日本人"以忠义为重"的传统文化树立了一面镜子。

笔者在前些日子的一个周末的下午去参拜泉岳寺的时候，看到很多人在47义士的墓前供香、合掌。义士们的墓前十分恬静、安谧、庄重而又严肃，使每一个人在参拜之后感觉到神清气爽，心中油然生起一种不可名状的崇高感。笔者在义士们的墓前想象了他们行将剖腹自杀时的情景。他们对死毫无恐惧，个个从容不迫，感觉自己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这就要回家去似的。或许用"视死如归"这个词来描述义士们即将剖腹就义时的心情再合适没有了。

进到泉岳寺中门，你可以在山门前右侧看到高高地矗立在那里的威严可敬的大石内藏助的铜像。泉岳寺里设有赤穗义士纪念馆，馆内陈列着义士们的遗像和他们当年使用过的武器以及书信的遗物。大石内藏助在世代相传的小刀柄上的题词"万山不重君恩重，一发不轻我命轻"给笔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文・照片／内野秀雄